1
我是钱辉,我的妻子甜梦此刻正在接受剖腹产手术,她怀的是双胞胎,为了她们娘儿仨的安全,我们最后还是选择了剖腹产。
“甜梦家属,生了,龙凤胎,一儿一女……”两个护士,一人抱着一个小包裹,在手术室门口叫着。
这一刻,我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直接冲过去抱孩子,只呆呆的站在那里,一动也不动。我妈一巴掌把我拍醒:“愣什么愣啊,赶紧接孩子!”
“啊?啊!”
我嘴里发着单音,全身僵硬地和老妈一起,一人接过一个孩子,抱着——怀里这个小家伙软软的,小小的,脸还没有我的巴掌大,似乎一用力就会断成两节,我全身僵硬地不敢做任何动作。
许是我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呆蠢,老妈毫不客气地吐槽:“真是的,连个孩子都不会抱,给我吧,你在这里等甜梦出来,顺便给你爸去个电话。甜梦这孩子,这回可遭罪了,得好好补补……”老妈一手抱一个,念叨着往月子房去了。
此刻我这才有了当父亲的认知——我当爸爸了,我当爸爸了,我有儿子了!我有闺女了!
“喂,孙子,爸生了,一儿一女……不是,爸,甜梦生了,一儿一女,大人孩子都平安,甜梦出来了……”我乱七八糟的给老爸去了个电话,也不管他听没听懂,见甜梦被推了出来,急忙赶了上去,“大夫,我老婆没事吧?她怎么不醒呢?你们把她怎么了……哎,哎……”
推着床的护士看白痴似的白了我一眼:“能怎么了,麻药没退呗,我们能把她怎么了!”说话间床推进了月子室。
甜梦麻药还没退,依然安静的躺在床上。老妈一边一个宝贝,一会儿戳戳这个,一会儿摸摸那个,乐得合不拢嘴。这一刻,月子室里宁静又温暖,结婚三年,如今了属于自己的孩子,我终于感受到有妻有子万事足的意思,人生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吗!
2
“宝宝呢?让我看看。”甜梦刚醒就挣扎着想起来,吓得我慌忙过去按住她:“真是的,这么大的人了,咋就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呢,那剖腹产能这么呼啦一下就起来吗!”
见我又开始叨叨,甜梦还像往常一样,吐着舌头求饶。哎!每次一犯错就来这招,也不换换新法子,就不怕哪天我免疫了。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,和老妈一人抱一个宝贝给她看。
“看看,我怀里这个是闺女,妈抱的是小子,我这闺女长得多俊啊,将来能迷倒一大片小小子,我得好好训练训练我儿子,将来得保护妹妹,可不能让哪个臭小子给抢了……”我絮絮叨叨个没完,甜梦和老妈一边一个嘲笑我是女儿奴,女儿奴就女儿奴,自己闺女哪有不疼的。
“恭喜恭喜,是龙凤胎呢,甜梦你真行啊,一次搞定,有子有女,真有福气啊!”甜梦的同事来看她。
“甜梦家属,抱着孩子去注射疫苗。”护士推门而入,我和老妈抱着宝贝们跟着护士去了。
回来的时候,就见甜梦坐了起来,一个人呆呆地看着什么东西,我怒了——这个女人!
“哎,老婆,你想什么呢?别坐太久,你才生完孩子,好好坐月子……”我走过去,想帮她躺下,可甜梦却迅速地握住手,不让我看见她手里的东西——那是个很旧很旧的小布包。
这个小布包我很熟悉,三年前,我跟甜梦求婚的时候,甜梦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准我看里面是什么,我答应了,也做到了。刚结婚那会儿,我无数次见她偷看这个小布包,可随着日子慢慢过去,她看小布包的时间越来越少了。不知道今天她为啥又将小布包给掏出来了。
3
老妈教我怎么给宝贝儿换尿布,我累得一头汗,这小嫩胳膊腿儿的,谁敢使劲儿啊。就为这,甜梦和老妈两个没良心的女人一齐嘲笑我,哼,果然: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,我周围全是!
好容易伺候着两个小祖宗睡了,我都快哭了,老妈听说鸽子汤喝了刀口不痒,马不停蹄地回家给甜梦炖鸽子汤去。月子房里就剩我和甜梦俩人,她躺着,我坐着,她看向窗外,我看着她。
“钱辉,你想看小布包里的东西么?”
“不想!”我眼皮都没眨一下:“怎么着,考验我?我钱辉好歹是个爷们儿,吐口唾沫是个钉。当初求婚的时候,就答应过你不看的,你老实闭眼睡觉,一会儿俩宝贝醒了就别想睡踏实了。”
“可我想给你看!”甜梦将目光从窗外转向我,瞪着大眼,“我想告诉你,你敢听吗?”
“不敢,别说,睡觉!”我才不上当,这都是女人常用的套路,真要说敢听,今儿能不能活着出月子房的门都是问题。
“你害怕?还是……”甜梦真有些反常,眼珠子里流露出热切的期盼。不过,我还是能轻易看出里面的恐惧。
“睡觉,我陪你一会儿。乖,有话等睡醒了再说。”我小心的爬上床,侧着身躺下,胳膊轻搂甜梦,尽量小心不碰她的刀口。甜梦又瞪了我许久,直到我坚定地用手捂住她的眼睛,这才善罢甘休,调整好姿势,闭眼休息。
“老公,我爱你!还有,谢谢你!”良久,闭着眼的甜梦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。我闭着眼,拍了拍她的手,示意自己听到了。一家四口就这么静静地睡着,直到甜梦的呼吸开始均匀,我这才睁开眼睛,贪恋地看着甜梦娇憨得睡颜。
甜梦一直以为我是在工作以后才认识她的,可她不知道,早在十五年前,我就爱上她了。
4
那时候,我们都还只是个初中生。
我和她同级不同班,一开始,我根本就不知道甜梦的存在,直到有一天,学校里开始流传出*面女的传说。
甜梦班上的大闹包谭宁,一下课就跑到走廊上,绘声绘色地给大家讲述*面女可怕的模样:“……她没耳朵的,脸上直接凿个洞,不知道会不会晃出脑浆来。
我告诉你们啊,她是阴阳头,什么是阴阳头?猪啊你,连阴阳头都不知道,真笨。阴阳头就是一边有头发,一边是秃子,要是那边头发再没了,当姑子(尼姑)都不用剃头的,连戒疤都不用点了,她头上到处都是疤。
还有还有,她左边脸上也全是疤,可吓人了,真的真的,我们老师都被她吓哭了,不信你随便找人问去。千万别盯着她看啊,小心她突然露出脸来,啊……吓死你啊!”
谭宁越这么说,同学们越好奇,每个人都想见识见识*面女到底长什么样子,可又莫名地害怕看见。这其中,也包括了我。
谭宁好几次都怂恿几个闹包去揪甜梦的假发,可是大家都有贼心没贼胆,没人愿意做那个老大!
是的,谭宁他们几个闹包打*:谁敢当中揪下甜梦的假发,那么那个人就是其他人的老大。这件事除了甜梦外,传得尽人皆知,很多孩子都蠢蠢欲动,毕竟对男孩子们来说,当老大是件很威风的事情。
5
教学楼后面是成片的大花坛,还有一个小小水潭和假山,夏日的午后,我特喜欢跑到假山上,找棵树躲在上面看书,又凉快又没有人打扰。
那天,我正捧着一本修真小说看得过瘾,就听见有野猫的叫声。不同于以往抢地盘的那种警告,反而有种甜甜类似女孩子撒娇的感觉,这些野猫抢食抢地盘我不稀奇,可撒娇却是头一次,我放弃小说,扒着树叶子偷窥下面的情景。
是甜梦!
她蹲在地上,用半根火腿肠喂着两只小野猫。
“好可怜啊,你们的爸爸妈妈呢?是不是很饿啊?对不起啊,今天姐姐来晚了,明天一定早点来好不好。宝宝不怕不怕哦,姐姐喂你们吃好吃的。”
甜梦的声音细细小小的,全不是谭宁形容的像被石磨撵过一样的粗粝,很悦耳,很温柔,很好听,我竟有些听得上瘾。
她看着两只小野猫贪婪地咬着火腿肠,满脸都是幸福的模样。露出来的半边脸上雪白的皮肤被金色的日光包裹着,散发出圣洁和美好的光泽,完全没有往日的死气沉沉。
我忘了小说,忘了自己还在树上,甚至有点忘了呼吸。直到胸口憋得生疼,才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来,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和两只小野猫。
甜梦伸出手,摸摸这只的头,挠挠那只的下巴,两只小野猫应该是被她喂熟了,任她随意摆布,偶尔被挠得舒服了,还会伸出小舌头舔舔甜梦的手心。
被舔的甜梦小小声地笑着,这是我第一次看她笑,虽然只能看清她半边脸,可那半边脸上的笑容,比夏日的阳光还明朗,看得我移不开眼。我只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化掉了,水一样的,不停泛起波澜……
从那以后的每一个午后,我都在树上偷偷看她,她都在那里静静喂猫。我爱上这种宁静的美好,爱上她甜甜的声音,纯真的笑,可是我却没有胆量去告诉任何人,只敢将她深深地埋在心里。
我曾以为,我能就这么静悄悄地守护她到毕业。
6
那天上课,她们班突然人声鼎沸,吵闹地很,就连临班的我们都受到了影响,老师皱着眉头,看着下面窃窃私语的我们,独自生着闷气。
下课后,我刚冲出教室,就看见谭宁插着腰横在走廊上大吹大擂:“哎,我可跟你们说啊,我今儿上课可已经把那个*脸的假发薅下来了,按规矩,你们都得叫我老大!以后都得听我的,听见没,叫老大,谁不叫,揍丫的……”
我疯狂地跑到甜梦教室门口,向里张望——没有,没有,没有!到处都没有甜梦的影子,地上只有一个残破的假发,被几个男孩子踢来踢去!
“甜梦呢?她人呢?”我不管不顾地随手抓住一个人恶狠狠地问。
“有病啊,找揍是不是,那个*脸早跑了,她上哪里关我屁事,放手!”那男孩也一脸不服地冲着我龇牙咧嘴。
跑了?跑了!跑了……
她一定很难过吧,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安慰她,谭宁!该死的谭宁,该死!该死!!该死!!!
十分钟的时间,无数的声音在我耳边诉说着上课时甜梦遭遇的一切——老师让谭宁和甜梦同桌,谭宁在上课的时候喊甜梦喜欢他,甜梦被老师赶出教室,谭宁趁甜梦站起来的时候,薅掉了她的假发,甜梦哭着跑出了学校……
7
那天中午,我和那两只小野猫都没有等到甜梦。
看着迟迟不肯离去,叫得凄凄惨惨的小野猫,我爬下树来,掐了一块面包扔了过去,两只小野猫警觉地看了看我,转身离去,连闻都不肯闻一下香甜的面包。
从那天起,我再也没看到甜梦。
每天我都带着面包和火腿肠去后山,等甜梦,喂小野猫。
我以为,总有一天,她会回来的。
可是当小野猫开始一脸戒备地吃我的火腿肠的时候,她没回来。
当小野猫开始舔我手心的时候,她没回来。
当小野猫当了妈妈,带着一群小小野猫一起来吃食的时候,她还是没回来。
我想,她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……
8
那天后,谭宁就成了学校的一个小老大,和另一伙不服气他的人打成一片。我很想爷们儿一把,替甜梦揍谭宁一顿,可是我没胆子。
有天下晚自习,我见谭宁一身伤的往后花坛走,*使神差地,我就那么静静地跟在他的身后,他的脸上,头上都见了血,看起来很吓人。
谭宁坐在花坛边上点了根烟,烟头在黑暗中明明灭灭,我的心跟着一松一紧。我蹲下身,摸索到一块不是很大的石头,小心地迈了过去……
当石头砸中谭宁头的时候,他闷哼着倒了下去,我哆嗦着握着石头,不管不顾地又胡乱地往他身上砸了几下。夜色里,只有我粗粝地喘息声在耳边放大,我捏着石头狂跑到水潭边,将它狠狠地扔了进去,像被*追一般地跑回家……
第二天,顶着黑眼圈的我忐忑地到了学校,可是谭宁没来——准确的说,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。
据回家晚的同学说,昨天晚上,谭宁被一群小混混堵在校门口,混战中,有人拿砍刀剖开了谭宁的肚子,医院,人就没了……
很多年后,每当我回忆这段往事的时候,总恍惚间觉得这似乎只是一场梦——没有甜梦,没有谭宁,没有那些小野猫,我只是安安静静地上了个学。
直到有一天,我又遇到了甜梦!
9
再见到甜梦的时候,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——头发变了,左脸变了,耳廓变了,她自信,她美丽,她是人之娇女,唯一不变的,是她不经意间温暖的笑——那让我的心,又起了波澜的笑……
我拼命地追求她,不想再像以前那样错过。可甜梦却一直都在拒绝,她问我:“如果有一天,我毁容了,你还会像现在这样爱我吗?”
这个问题像剑,戳地我心疼:“毁容不是你的错,一开始我会很伤心,但是如果你愿意敞开心扉接受我,让我陪在你身边,即使你真的毁容了,我也不会后悔爱上你。可是我更希望陪你去整容,不为别的,只为你依然能够自信的站在我身边,陪着我……”
我将一切都告诉给我爸妈知道,我妈听地落泪,我爸听地沉默,他们考虑了很久,最终还是同意了我的选择,而且在我们结婚以后,真心实意地疼着甜梦。
也许是老天垂怜,后来,甜梦还是同意嫁给我了,只除了不让我打开那个小布包。
10
孩子的哭声拉回我的思绪,也惊醒了甜梦,我手忙脚乱地哄着两个宝贝,甜梦躺在床上轻声细语地嘲笑着我的无能,脸上挂着的,依然是我最爱的甜笑。
我的小甜梦永远都不会知道,即使她依然是原来的模样,我也不会放弃她的,不过现在,一切都无所谓了。
我爱你,甜梦宝贝!爱你,爱宝宝,爱这个家,没有什么比我们一家四口在一起更重要的了!
让这幸福美好就这么永远的继续下去吧……
End